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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灯

时间:2022-05-14 18:25:02 浏览次数:

安妮律师打来电话。她说,周大义取保候审了。

这对我是个意外的消息。犯罪嫌疑人一旦批捕,在法院判决之前,除了代理律师,包括家属是任何人都不能去看守所探视的。现在周大义取保候审了,我见他也就有可能了。安妮律师在电话里说,是,您不是一直想见他吗,现在可以想办法了。

安妮律师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周大义能取保候审,我确实有些意外。在此之前,安妮律师一直担心办不下来。周大义虽然患有脑栓塞,双侧下肢瘫痪,但看守所里也有医院。他完全可以住在看守所的医院。不过安妮律师还是想了一个理由,说周大义的脑栓塞还伴有紧张强迫症,平时只能是他熟悉的护工照顾,否则会拒绝进食。周大义也很配合,刚进看守所的医院时,一直不肯吃东西,也不喝水。但不吃东西还能撑几天,不喝水,人很快就不行了。看守所的医生只好给他输液。可输液也不是长事。看守所的人总不能看着他还没判决就死在这里,只好把他熟悉的护工叫来试试。护工一来,周大义果然喝水,也吃东西了。但这又给看守所出了个难题。看守所毕竟不是普通地方,弄一个不相干的护工整天在看守所的医院照顾嫌疑人,没这种规定。我想,这大概就是周大义取保候审的原因。看来安妮律师的办法果然奏效了。

周大义的案情毕竟很重大,说取保候审,其实也要监视居住。监视还不仅是监视周大义。他已经瘫在轮椅上,也不可能再到处乱跑;关键是监视接触他的人。我又给郑一明打了个电话。郑一明是我的大学同学。本来大家都是学数学的,现在却都没干这一行。郑一明到了监狱局,据说已是个处长。他在电话里一听是这事,立刻说,行啊,只要不是别的事就行。又说,先说好,到此为止,别再提别的要求。我笑了,说,不会再有别的要求,我跟这个周大义非亲非故,再说就是真有别的要求,也不是你的权限。郑一明在电话里叹口气,要不说呢,还得是老同学。然后说,你去吧,我打个电话就行了。

周大义的家在一个高档小区。小区前面有几栋砖混楼,开发商把这种楼叫洋房。后面有一片湖,湖边是别墅区。周大义就住在湖边的一栋五层洋房里。楼下的花坛旁边果然停着一辆警车。九月份还热。车发动着,关着车窗,显然里面开着空调。我过来敲敲玻璃。车窗落下来,立刻涌出一股烟味儿。我把证件递进去。里面一个瘦脸的小警察接过看了看,又看看我。显然,他们已接到上面的电话。小警察只说了一句,时间别太长。就把证件还我了。

周大义满头白发,看上去不像六十出头的人。他坐在轮椅上,面无表情地看看我,目光有些呆滞。护工给他端过一杯水。我注意到,这款杯子是专为这种病人设计的,有个像壶嘴一样的小口,可以避免喝呛。安妮律师对我说过,周大义对护工很挑剔。还不是挑剔,是忌讳。他下肢瘫痪,大小便已失禁,却坚决不用女护工。当初也曾请过,人家來了一再表示,干的就是这种工作,不在乎。但他说,他在乎。可男护工本来就少,有专业素质的就更少。现在的这个男护工,是他女儿用高薪在医学护理培训中心请的。周大义颤颤巍巍地接过杯子,喝了一口水。我看着他端杯子的这只手,怎么也无法相信,这只手能杀人。

是,就是我干的。

他把杯子递给护工,抬头对我说。显然,他知道我的来意。

护工接过杯子,看了我一眼就转身去厨房了。我觉得护工的眼神有些怪,似乎想对我说什么。于是想了一下,问,可以用下洗手间吗。周大义用下巴朝旁边的过道一挑。我就朝那边走过去。我没用洗手间。去别人的家里,用洗手间是不礼貌的。我只在洗手间的门口站了一下。一回头,吓了一跳,发现那个护工正站在身后。他有些清瘦,但看得出很壮。

他操着河南口音说,别信他的话,他是病人。

我刚要再说什么,他已经转身走了。

我回到客厅。这个客厅很大,也许是为了周大义的轮椅行走方便,家具很少,这样也就越发显得辽阔。轮椅旁边没有坐的地方,我只好站在他旁边。

这事,就是我干的。

他这次说得更肯定。说完,就坐着轮椅回卧室了。我这时才发现,他的轮椅是电动的,可以自己行走,像一辆电瓶车。我在他轮椅的后面跟过来。

是我拔的那根管子,看着他咽气。他当时肯定死了。

他再往下说,就有些含混不清了。这是脑栓塞病人最常见的症状,一是喝水呛,二是吐字不清。他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小,渐渐变成了一种嘟囔。这时,桌上的手机响了。护工过去接了,说了一句,您稍等。就把电话递给周大义。周大义一听电话,眼倏地亮起来,说话也立刻清楚了。但只是重复一句话,我没事,真没事,你放心吧,你忙你的吧。

我猜,这应该是他女儿。

周大义挂断电话,像一根火柴,又慢慢熄灭了。

护工过来说,你该睡觉了。

我只好告辞出来。

周大义的状态比我想象得要差。来之前,我对这件事还只是怀疑,现在就更无法相信了。可是周大义自己却一口咬定。据说被害人家属那边也提供了确凿的证据。如果有口供,又有证据,这事就不好办了。但那个护工的话也有些奇怪。据说出事那天他休息。也就是说,周大义那天究竟干了什么,他应该并不清楚。可他却说,周大义是病人,不能相信他的话。意思是说,周大义因为脑栓塞精神已不正常。如果看周大义现在这样子,精神不正常应该也有可能。但问题是,这个护工这样说是自己的看法,还是别人让他这样说的。

我又给安妮律师打了个电话。

安妮律师说。她也在考虑精神症状的问题,如果周大义现在的状态真是这样,就可以考虑,用无刑事责任能力做辩护的策略了。不过,安妮律师又说,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不知对方的手里究竟还有什么证据。当然,周大义的女儿是要求做无罪辩护,但无罪辩护的难度可能更大,究竟怎么办,还要再仔细斟酌一下。安妮律师提到周大义的女儿。我想起在周大义的家时,他女儿曾打来电话。从周大义接电话的口气能感觉到,他女儿很忙。再想周大义,一个普通的工薪族却住在这种高档小区,房子应该也是他女儿给买的。安妮律师告诉我,周大义的女儿是服装设计师,请她代理这个案子,出了很高的律师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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