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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世界的距离

时间:2022-03-13 09:57:32 浏览次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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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穿过窗棂,光线里极其微小的尘埃浮动着,就像有着生命的律动。桌案上一只叫不出名的小虫子在爬行,我不知道它来自何方,叫什么,在忙碌些什么,从我打开台灯到日光涌进窗户,一刻不停。窗外,垂柳细长的叶子在小风中翻转着,叶子的两面,向阳的一面墨绿,背阳的一面银白,翻转中反射出耀眼的光亮,就像孩子手里晃动着的镜片。碧绿如毯的草地上,有一群麻雀蹦蹦跳跳,就像潭中泛起的泡泡。一位大婶推着小推车,车内的小孩粉白如藕,这是上午9点,太阳还不暴烈,小推车的凉棚还没打起。几只小狗在追逐打滚。

写下这个题目,我的手颤抖了。时光退回到30多年前的那个上午,语文课上的是鲁迅先生的《纪念刘和珍君》。一下课,这个题目就成了我们的口头禅,纪念孙武群君、纪念顾原成君、纪念王道远君、纪念张啸君、纪念王老二君、纪念牛老四君,当然,肯定说过纪念李春生君、纪念王志浩君。我们知道纪念的意思,但我们没有跟死亡联系起来,我没有想到有一天,我真会写一篇纪念李春生君的文章,更没有想这么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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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翻建老地方,打电话说,你那些古董要不要?不要就扔了,占地方。我忙说,留着,留着,我回去拿。大哥笑着说,多少年都没动过,还宝贝一样。周末我回去了一趟。大哥所谓的古董主要是一个榆木箱子。看着榆木箱子,我感到一种难以言述的亲切。箱子是母亲的陪嫁。我们那一带木头奇缺,结婚时女方家都兴陪一对箱子,漆成大红,上面有黄漆画的富贵牡丹、报春腊梅之类图画。小学毕业,中学要去草鞋公社读,离家40余里山路,要住校,就得有一个箱子,把重要东西锁起来。所谓重要东西就是馍馍和炒面,至少要吃一周。家境贫寒的学生多,馍馍和炒面不锁起来就会被偷吃。母亲便给了我一个箱子。这箱子伴随我整整10年,至现在,又过去20年,里面装的应该是些古董了。不过我想,除了课本和作业本,箱子里大概不会有别的东西。

箱子一直锁着,放在老屋的一个旮旯,从我考上大学就再没打开过,我的记忆中已没有了钥匙。我问大哥,大哥说你用的箱子问我找钥匙?我又翻腾着找,大哥拿来锤子,说,找啥?砸了去!多少年了,有钥匙估摸也锈死打不开了。我不想砸了,翻转火柴盒大小的锁子,侧壁的漆被剐过,我笑了,这是一把我曾丢失钥匙的锁。一个疯疯癫癫的少年,丢钥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砸这样一把小锁当然容易了,可砸了还锁不锁?那时哪有多余的钱买新锁。丢了钥匙我们自有办法,找出装弹簧的一侧,剐掉漆,封弹簧的铝铆钉露出来,用刀尖挑出铆钉,倒出铜珠和弹簧,刀刃插进锁孔一转,“吧嗒”一声锁就开了。再找一把长短宽窄一样的无用钥匙插入锁孔,将铜珠和弹簧依匙牙深浅装进去,拧转能开,再用铝丝砸封弹簧孔,就又是一把好锁了。我找了一把小刀,正如法炮制,爹掮着锹回来,扔过一串钥匙。这串钥匙足有一斤重,大大小小钥匙几十把,有些钥匙已没锁可用了,可他还带着。因为翻修老地方,大哥和爹在许多方面意见相左,比如时间,爹想推后两年,说人一辈子能盖几次房,急惶惶做啥?大哥不允。再如父亲说门窗用木头雕花的,可大哥要用塑钢的。凡此种种。光阴交到大哥手里,大哥就是家长,父亲便有了寄人篱下的感慨。两人正拗着一股劲,大哥当然不知道爹有钥匙。

打开箱子时我想该是蟫丝纵横,书虫惊遁,然而箱内干净整齐,课本、作业本码放整齐,连卷起来的角都拉展抚平,报纸、牛皮纸包着的书皮依然。我明白了,父亲经常翻看这些课本。父亲在农民扫盲夜校识了些字,能勉强读这些课本的。

从一年级到高中的课本竟还都在,尽管有些已经挼得很破旧了。我是个细详人,这是这些年人们对我的一致评价,当然,这与我们没书可读有关,那时候我们最快乐的三件事是开学、发新课本、看电影。而发新课本更让我们激动,因为课本是我们的唯一读物,不像跟我们同年纪的城里孩子,有《365夜 》《童话大王》《少年科学 》《少年文艺》《十万个为什么》《安徒生童话选》这样的书可读。我从一年级课本开始一本本地翻阅起来,对于一个已入不惑之年的人来说,儿时的课本最是怀旧的。大哥嘿嘿笑着说还真是宝贝啊。

“爷爷七岁去讨饭,爸爸七岁去逃荒。今年我也七岁了,高高兴兴把学上。毛主席教导牢牢记,阶级斗争永不忘。”这是小学一年级《语文》第一册中的一课。“红小兵,地头坐,贫农大爷来上课。/资本家,狗地主,害咱穷人代代苦。/干革命,把枪拿,毛主席领导打天下。/红小兵,心里亮,阶级斗争永不忘。”这一课是《贫农大爷来上课》。那时忆苦思甜是一门很重要的功课,请“贫农大爷”“上课”是经常性的,“贫农大爷”讲的都是熬活受罪的故事。现在想来,这不应该是语文课,而应该是政治课。那时候所有的课里都包含着政治因素,比如算术吧,就有算剥削账的题,一个长工给人扛活一年,地主打了多少粮食,长工分回多少粮食,然后求地主剥削了多少粮食。而但凡开批斗大会,学生也必须列队参加。

我在箱底翻出三张照片,因为是夹在一本作业本里,又压在一箱书下,照片没有发黄。照片背景是草鞋公社中学生锈的铁大门,一张是我、李春生、张啸、李生玉的合影,一张是我和李春生的合影,一张是李春生的单人照。照片是普通的4英寸大小,四边被裁成波浪式的花牙。两张合影上方均有一行字,写着名字和日期,这是那时候流行的风格。两张合影照上,李春生面带微笑,单人照上,李春生表情坚毅冷峻。他有一头密而长的头发,且向左边梳着。这一点与众不同,那时候绝大多数人都梳三七头,头发都是向右梳的。单人照正面能看出背面有字,翻过来看,是那时候十分流行的两句诗,或者说是格言、对联: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诗句是竖写的,低诗句两字有一破折号,写着与王志浩君共勉,李春生,1980年8月25日。王志浩就是我。不可否认,李春生是我们几个中字写得最好的,潇洒中透着刚劲。这当然与他父亲有关。他父亲读过私塾,那时候村子墙壁上的毛主席语录、标语都出自他手。

记忆会篡改历史,但照片会复原过去。光阴如白驹过隙,一晃过去了30年。倘若不是翻出这张合影,我的记忆中是不会有这张照片的。端详照片,过去浮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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