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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拉克战火中的奎师那

时间:2022-05-22 16:15:03 浏览次数:

许多年前,听约翰·列侬唱“You may say I"m a dreamer,but I"m not the only one”的时候,我觉得这很天真,因为他的梦想所指是一个没有战争没有邪恶也无所谓天堂和地狱的纯净世界,更要紧的是他说那个世界里没有国度之别——这怎么可能?如今再细细品味,似乎并非这位摇滚音乐家或者说诗人有什么天真,而是曾經的我有点幼稚。正如李安的《比利·林恩的中场战事》最大的颠覆性表达不在于画面是120帧还是60帧,而是影片以后现代手法对美国的国家主义、对战争和英雄的解构。

在伊拉克战场上,技术兵比利·林恩营救前班长施鲁姆(Shroom, 本义“迷幻蘑菇”,战友们亲切地称他“蘑菇”)的视频传到后方,举国沸腾,毫无疑问那就是人们向来标榜的美国英雄的样子——他在推翻暴君统治和保卫国家安全的一次战斗中挺身而出,手刃敌人拯救队友。于是比利以及他所在的B班战友应邀回国巡礼,妈妈成了英雄的母亲,嫂子感到自己也成了名人。英雄们所到之处,无不夹道欢迎,鲜花和掌声自不必说。他们最光荣的时刻就是出现在全美橄榄球职业联盟大赛的中场秀上,全体成员站在舞台最高处,献唱的是所谓“真命天女”的乐坛巨星碧昂斯、凯莉和蜜雪儿。歌至高潮,全场的观众欢呼雀跃,礼花绽放,星光灿烂。

然而,所谓中场秀也是英雄们的境遇出现戏剧性变化的转折点。表演完毕,当B班战士还沉浸在久久不能平静的悲喜交加的情绪中时,工作人员开始不耐烦地驱赶他们离开,因为据说他们妨碍现场的工作了。工作人员的不客气和不礼貌导致双方两次打作一团,刚刚站在最高处接受人们顶礼膜拜的英雄被摁在地上群殴,直到军方有人鸣枪示警。实际上让英雄们无语的远不止这些。记者认为比利能和敌人肉搏简直是军人的一种“荣幸”,现场导演则让他们在舞台上按照指定位置走来走去还要“战斗状态”,橄榄球运动员关心的是战场上他们用什么枪杀人以及杀死一个人是什么感受,一位球迷则拿他们开起关于同性恋的低俗玩笑,石油大亨以成功人士的自信谈论石油和战争的关系,橄榄球俱乐部的大佬更是想利用他们的故事拍电影而把他们涮了一把——比利和他的伙伴拒绝了自己的生死经历被大佬低价收购并改编成俗套的“美国故事”,他说这不是故事而是真实的生活。

掌声与鲜花的背后就是这般荒诞。真正指出问题关键的是比利的姐姐,她质问比利:“你们有没有找到所谓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你宁愿去践踏别人的国家是吗?”比利的脑海里不断闪回的他们在伊拉克的种种遭遇似乎在回答着姐姐的质问——曾经,在他们搜查平民住宅并带走男主人的时候,那个伊拉克男孩的眼神里充满敌意和仇恨。比利对姐姐的回答是:“我是一名军人,我只是一直都想让你感到骄傲罢了。”没错,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我们一直都以为军人为国家效命是天经地义的。问题是,如果姐姐是对的呢?如果这场战争是国家的错误呢?比利、B班乃至所有在伊拉克效命的美军还是英雄吗?更进一步说,那个被比利杀死的伊拉克士兵算不算为国捐躯?当鲜血从他的身体里流出,镜头给了他面部特写,那一刻我们看到了他瞪大的双眸,却不知他看见了什么。

比利的归国之行还有一个小插曲,那就是与拉拉队小美女菲姗的一见钟情。她是那样美丽动人,她是那样温柔体贴,按比利自己的话说他甚至差一点带着她私奔。可是菲姗一句话就把他噎了回去:“跑去哪儿?你不回战场了吗?你可是授勋的英雄啊!”而事实上,授勋英雄是可以申请不再回战场的,比利的姐姐就想用这一条说服比利留下来,还为他联系了进行精神障碍检查的医生。姐姐说家里就他一个像样的了,家人都需要他。然而班长戴姆也曾说,只有比利能在任何情况下保持冷静,他们需要他,B班战士需要技术兵比利·林恩的保护。英国学者、作家亚瑟·克里斯托弗·本森在给友人的信中说:“我的信仰无力解决的一件事情是:某种东西把羡慕和尊重战争,甚至把喜欢战争放入人们的脑子中。这种天性如此强烈,以至于虽然我们也珍惜文明,但是当我们把他奉献给战争时却毫不犹豫。”(《我生永安》:第七封信)本森先生没有说清那种东西是什么,但他相信上帝也要与之战斗。最终比利选择了返回战场,尽管他也曾有过犹豫。菲姗问过比利是否信仰上帝,比利回答说他还没有准备好。

在比利跟姐姐作别回到车上,战友们每人一句“我爱你”的时候,我差一点流下泪来,没有比那更能诠释生死与共了。是什么让年轻的比利·林恩心甘情愿抛下家人和爱欲而义无反顾地奔向死神?是国家荣誉?可是归国之行似乎已经告诉他所谓英雄只不过是秀场的一个角色。是军人使命吗?事实上比利当兵是因为教训了混蛋姐夫需要保释而同父亲所做的交易。是宗教信仰吗?施鲁姆的确曾经对比利讲过奎师那——印度教三大神之一毗湿奴的第八个化身,也是诸神之首,代表万源之源、至极真理,具有一切的吸引力。那么重返战场就能找到至极真理吗?至少,只有政治的“谎言”首先被揭去“真理”的外衣,个体生命才能泅渡到信仰的彼岸。所以我说约翰·列侬并不天真,天真的是把谎言当做真理的人。

许多人认为李安此番北美票房遇冷应归因于120帧/4K/3D的放映局限,但要我看这些技术问题不是关键,关键是李安和比利一样拒绝了“美国故事”,抑或看惯了情节片的美国观众对这种带有自省式东方哲学色彩的影像表达还有隔膜吧。 这一次,授勋英雄比利和他的小伙伴们拯救不了美国,更拯救不了人类,甚至拯救不了自己。能拯救自己的只有“蘑菇”施鲁姆——他就是伊拉克战场上的奎师那、B班的守护神。他曾在一棵孤独的大树下与比利谈心,他说“我们就应该属于这里”“不要只为了上帝和国家,还要为了信仰”“子弹该射来的时候就会射来的”。文化意义上的上帝和政治概念上的国家暂且搁置一旁,蘑菇所谓信仰,我想就是内心的安宁和灵魂的归处。如施鲁姆者早已看破生死,此心安处可作吾乡。120帧的镜头定格的是人物细致入微的表情,也是他们复杂的内在世界。

记得在中场秀上,当国歌奏响时比利泪流满面,可是就在那一刻比利满脑子都是与菲姗的性爱幻想。一个19岁的大男孩对性有所幻想,这难道有什么不对吗?为发动了一场战争的祖国流泪,与之相比哪一个更真实呢?可吊诡的是,B班的战士们从秀场的台前走入幕后所经历的事情让他们巴不得马上回到战场,那是他们最荣光也是最糟糕的一天。与其说人们在致敬英雄,不如说是找个狂欢的理由。台下的观众有几人会在那一刻如比利一样想到狂欢的背后,其实是老战士蘑菇的死,是战争中野蛮的杀戮?比利必须回到伊拉克,惟其如此才让这个故事有了更为深刻的反思性。国歌声中比利的眼泪到底因何而流呢?为死去的蘑菇,为悲壮的B班,还是为自己可能到死都是处子之身?他大概也被自己的舍生取义感动了吧,而这正是他的悲剧。

无论有没有神,能在悲剧中拯救自己的都是自己,神也会有各种化身,不是吗?比利说蘑菇在他怀中死去的那一刻,他感到蘑菇的灵魂狠狠撞了他一下,然后穿透了他的身体。是的,比利·林恩,在迷失的战争与回不去的国之间,他将成为下一个奎师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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