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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儿女》:物是人非,江湖常在

时间:2022-05-23 08:45:03 浏览次数:

贾樟柯在《江湖儿女》的某次点映后说:“我们生活中的江湖不是吴宇森电影里面的香港江湖,不是《教父》里的江湖,也不是《美国往事》里的江湖,而是我们日常生活里面真的存在的状态:这里面最主要的是人情、人际关系。我们常常说人情变了、世道变了,人情、世道是什么?有什么地方变了?这促成我拍了这个电影。”

在中国,我们不谈阶级,但是社会上的三六九等,没有一个老百姓不清楚。在电影的秩序中,这也一样明显。

中国第五代导演中,田壮壮拍电影拍得心灰意冷,陈凯歌凭《霸王别姬》傲视群雄,曾经的平民代表张艺谋爱上了商业大片的质感。

有些东西不会改变,部队大院里长大的孩子姜文的电影里总少不了精致的白色礼帽,山西老百姓贾樟柯的电影里,男男女女无一不穿得土气又自信。

来自山西汾阳的土小子贾樟柯也快要50岁了,成了混戛纳、戴墨镜、抽雪茄的名导,但是说话的时候一如既往地真诚,眼里有光。

这周几乎没怎么登上过国内银幕的贾樟柯带着新片《江湖儿女》来了,看过点映,非常喜欢,却不知道该对票房抱怎样的期待,快速的社会中激动的人群,不知是否会分出两小时的耐心给这样一部稍显缓慢的影片。

观众也许能在这两个多小时里收获一些来自徐峥、张译的轻松愉快的笑点,甚至还有一分钟魔幻的UFO降临的场景,但是对于在电影中寻求逃避现实的人来说,这部电影从头到尾都太真实残忍了。

毕竟最近热门的电影都能够为观众提供对现实拷问的素材,而《江湖儿女》显得有点平淡了。《我不是药神》大热,除了根据现实改编的故事和徐峥和王传君的演技,残酷的“天价药”以及绝望的癌症病人这个主题能让每个观众都发表一点观点、发泄很多怒气;而黄渤的《一出好戏》魔幻的设定、富有戏剧性的情节,以及黄渤导演处女作的噱头还有女神舒淇的颜值共同成就了又一部高口碑作品。

但这些电影,究竟离你我身边的现实有多近?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江湖在哪里?

江湖,看多了金庸、古龙的国人对这两字充满了本能般的憧憬和敬仰,江湖里面男男女女都漂亮有功夫,眼明手快,侠义当先。而贾樟柯镜头里,每个江湖人士都看起来和你我身边的人无异。

为什么拍摄《江湖儿女》?贾樟柯讲了一个故事。小时候他家那片的带头大哥小东是个说一不二、叱咤风云的硬汉,在洪水的时候会把小孩抱起来蹚水过马路。贾樟柯长大离家,有一次回家,看到有一个中年男人蹲在门口吃面条,那是身材发福、头顶渐秃的小东。小东的变化让贾樟柯受到很大震动,他想,“或许有一天可以拍一个电影,拍江湖,不是拍一时一地,而是放在比较长的时间里面来讲人。它不只是拍街头的热血——那是必须的,也要拍世俗生活的变化带给人的改变。”

将世俗生活拍成电影也许不难,但是将人间俗世拍得让人有共鸣,往往是最难得的。《江湖儿女》正是一部这样的电影,把我们成长的城镇和身边的人一一拍下。

贾樟柯的故事特别市井,尽管镜头语言偏向文艺,但《江湖儿女》是每个普通人都能理解的文艺。从前,唯一目标就是发展经济的中国有无数个灰扑扑的城镇,连接这些城镇的道路上有无数载满了疲惫旅人的客车。客车一路向前,变异成火车、高铁、飞机,两端的城市被高耸的楼宇塞满,车里面的人也从风尘仆仆变得越来越干净精致。只是,昂贵面料下的人心也从敏感变得木讷了。

《江湖儿女》的故事开始于2001年的山西大同,那是贾樟柯记忆里微茫的小镇;故事结束于2018年的山西大同,变成了一座疏离的城市。当然,你也可以把大同看作一种隐喻,因为每一座城市都一樣,大同小异,没有任何特点。男女主角郭斌(廖凡饰)和巧巧(赵涛饰)是一对情侣。郭斌是帮派二把手,一票小弟听命于他,巧巧是他身边美丽又飒爽的女人。斌哥和巧巧是众多小角色捧着的主角,他们的生活并没有江湖掌门的恣意畅爽。

男人的反思

江湖,是生活的代名词,是人心酝酿的深潭。

影片前半部分像在20世纪伊始流行于中国内陆的香港电影一样拥有霓虹灯的光影和危险的气息。但是山西的老百姓,就算是斌哥这样的地头蛇都比香港黑帮纯良三分,莫名被打后仅仅骂了几句就放走了闹事的小年轻,而眼睁睁看着男友被暴力群殴的巧巧也只是鼓起勇气对着天空开了一枪。

此刻,先前营造的黑帮气氛土崩瓦解,所有人从港片的黑帮跌回现实。

私藏枪支让黑发油亮、满脸青春的巧巧蹲了五年监狱,出来后,那个穿着胸前绣着花蝴蝶的衬衫的“狠姐”变成一位穿着鹅黄色衬衫的普通中年女子,坐船经过已不复存在的三峡风景来到了奉节县寻找几年来未曾露面的男友斌哥。

在看似平淡的叙事中,曾经让斌哥赖以生存的江湖中的人情世故无情地羞辱了他,身边小弟一个个升官发财,而他囊中羞涩的际遇摧毁了他,因此他像个人渣一样抛弃了曾像女侠一样保护过自己的巧巧。

入狱之前,巧巧常说的一句话是:“我不是江湖上的人。”而在整个故事中,只有她一个人表现得像个侠客般英勇有情。那些在黑帮生意中叱咤风云的男人包括斌哥,无一不成了被金钱和权力收买的小人。

这其中的人心够真实吗?就算在这样残忍的故事中,巧巧一直表现得隐忍坚强,其实巧巧正是每个平凡的、疲惫的、饱经风霜却一言不发的女人。

她们可能在天边泛白的时候刚刚结束工作,可能为了儿女一双新鞋使出浑身解数,可能为了深爱的人放弃尊严和财富,她们散落在世界各个角落。

巧巧出狱后寻找斌哥,想劝他一起回家乡却徒然无功。她在异乡的街头听到年轻男孩大声唱《有多少爱可以重来》,收到了他的一朵塑料玫瑰花,看到笼中关着狮子和老虎,出神地看着两头困兽。她看着野兽被困,想到的是自己监狱中的时光吗?老虎出笼将去向何方?她又在异乡坚持什么?

每一个被困生活中的女人,都有这样崩溃的却又不得不走下去的时候吧。

这样的情节写成小说,估计会让无数文艺青年双眼茫茫。这情节化成贾樟柯的影像,看得人心里发闷、如鲠在喉。

影片第三段,巧巧挣得了一点财富和一些威望,仍不计前嫌地收留因脑出血中风而返乡的斌哥。这时,“你不是江湖上的人了,而我还在江湖”成了她用来回应斌哥一个个问题的口头禅。巧巧从头至尾面对的江湖都无比险恶,但赵涛饰演的巧巧以女性特有的善良和温柔消化了无数委屈和不公,将一个女人勇敢和隐忍的大半生呈现在荧幕上,令影帝廖凡也甘当绿叶。

年轻时巧巧的活泼美丽在荧幕上生动有趣,她像乌玛·瑟曼一样跳迪斯科,她吊着一口气全心全意扮演好“大哥的女人”。找到对她无情无义的斌哥时,她忍住所有眼泪继续扮演懂事的女友,亲口说出两不相欠的结论。历经风霜后,她穿着飒爽的皮衣高跟鞋迎接斌哥回家,像一位忠诚的妻子一样用轮椅推着斌哥在未建成的体育场散步。

贾樟柯说,这是他唯一的以女性为主角的电影,在这部电影里他并非刻意歌颂女性,而是前所未有地反思了男性。

“我好像在反思自己的弱点。男性把道义挂在嘴上,女性不会表态,也不会宣誓,不会歃血为盟,但她的道义是在心里面。”

这在此时此刻的影视界乃至整个社会都算“很有觉悟”。席卷全球的女性主义风潮却让我更觉得,在文明社会,各界对女性的尊敬都来得太晚了。贾樟柯在影片中毫不客气地暴露男性的缺点,而廖凡也恰到好处地收起了锋芒,扮演了大街上随处可见的失败而又自负的男人。

虽然如此,贾樟柯塑造的巧巧仍不是完美的女性。她是刑满释放人员,在旅途中耍小聪明、坑蒙拐骗,也被偷钱包、被男人欺负。告别了时髦的齐刘海和青春的吊眼角,中学老师似的巧巧有着与外表反差极大的果敢与聪慧,异常可爱,收获了观众由衷的掌声。

这是与其他影视作品中煽情地烘托女性坚强伟大的情节截然不同的处理,赵涛的一颦一笑都让人仿佛看到了似曾相识的某个女孩,偶尔的幽怨眼神和嘴唇的抖动也像极了某位女性长辈失神的片刻。

时代的挽歌

巧巧和斌哥只是江湖里的小小尘埃,像徐峥饰演的克拉玛依男人故作深沉所说的“我们都是宇宙的囚徒”,每个人也无非是斗转星移中无力的顺应者。

上世纪80年代,从浩荡的阴影中走出来的人们无所事事又无欲无求,穿差不多的衣服,背帆布包,充满理想主义的乐观,享受简单廉价的快乐。

90年代,下海经商浪潮袭来,女孩开始买美国来的雅芳护肤品,家家户户看《渴望》,年轻男女都学会了跳迪斯科。有人下岗,有人发财,内陆居民大批向沿海奔去。

21世纪初,人人手里有了一点钱,但是灰蒙蒙的城市经过一番大动干戈的建设也没能变得美丽干净。而曾经心比天高、沉浸于带劲儿的小镇爱情故事中的青年男女的心,也沾染了很多时代的灰尘。

《江湖男女》中,20年后唯一没变的是改变男女主角人生的火车站前的路口。

国家、时代、城市的变迁和每个个体在时间涌动中发生的巨变被贾樟柯凝聚成斌哥和巧巧的人生經历。贾樟柯把聚集了很多他从前电影的元素的《江湖儿女》看作“对过去的凝望”。当我们回望过去,对80年代的纯真和90年代的热闹,或许也带着这般不舍和真切。

映后,贾樟柯说,在写剧本的时候,他贴了八个字在墙上:“五味杂陈”、 “一言难尽”,希望用这部电影呈现人生中的这种状态。看到巧巧的挣扎和平静以及斌哥的悲剧境遇,联想身边人的出走、消失,每个人内心的惶然大概都一言难尽。

40年白云苍狗,国家崛起,江湖陷落。

贾樟柯将他二十年前用DV机拍摄的大巴车上的影像和去年拍摄的画面剪辑在一起,奇妙的时光穿梭感更加剧了回望过去的不安和惶惑。二十年来,有人功成名就,有人一无所获,有人失去一切。

就像巧巧在即将抵达新疆的列车上仓皇跳下后看到的外星来客一样,20年前的人事也如天外来客一般令人震惊。从《江湖儿女》的故事里,我看到冷冰冰的现实,也看到这残酷其实也有温暖的片段。就算巧巧一生悲情,得以为深爱的人献身一次或许聊可自慰,两人都面目苍老时,能收到一张爱人怪趣的自拍就是粗粝生活里的一杯甜酒了吧。

《江湖儿女》的主题远不止两位主角的人生故事,贾樟柯在三段故事里精心安排的语言、服装道具、灯光、配乐都鲜明地指向三个时代的不同主题,观众也能体验到贾樟柯一路走来从热血到深沉的心境。

配乐在《江湖儿女》中存在感非常强,将音乐称为“气息和味道”的贾樟柯最爱叶倩文,她《浅醉一生》经典的声音在电影最有“江湖”气息的前半段那旧旧的质感中显得格外深情悠长,1970年生人的贾樟柯也没忘记让角色在那个年代年轻人最熟悉的英文歌《YMCA》中忘情舞蹈。

随着时间推移,《有多少爱可以重来》反复回旋,红极一时的流行金曲在巧巧的眼波流转中显得格外悲切,上一个十年的巨变也如男歌手的嗓音一般让人感到撕裂。忽然响起的电子乐则将场景瞬间变得魔幻,近十年的中国就像被按了加速键,其中的人们也迅速“成熟”起来。

这一次,时代的变迁、城市的兴建和坍塌统统被贾樟柯划入江湖,人情冷暖、人心道义,是埋在隐形江湖里的不灭的红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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