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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流裁缝

时间:2022-05-27 12:40:08 浏览次数:

博里镇西街有家小服装铺,别看它在众多的店铺群中一点不起眼,却是远近闻名,人人知晓,它有三十多年历史了。店主赵裁缝,五十多岁,黑黑瘦瘦,佝偻着身子,活像只虾干,别看他其貌不扬,却被人冠认“风流裁缝”的绰号。

事情还得从头说起。上世纪八十年代末,赵裁缝的老婆去世不久,丢下个刚满周岁的儿子腊根,父子俩艰难度日。店里的生意算过得去,还请了一个外乡来的姑娘巧珍当学徒。没想到有人到村里告赵裁缝,说他在给女人量尺寸的时候,那根软尺在女人的胸脯上、屁股上拉来勒去,是“流氓行为”。连同他下剪总是紧着尺寸的,被安上个克扣衣料剥削群众,外加流氓嫌疑的罪名。“好事不出门,坏事行千里。”从此以后赵裁缝走到哪里,总有人在他身后指指戳戳。有人甚至说他带女徒弟别有用心,跟巧珍不干不净,是个“风流裁缝”,于是这丑名也就渐渐传开来了。

得了个“风流裁缝”的“雅号”,哪个女人还愿登门呢?主顾失去不少,生意清淡了许多。跟他配合默契的巧珍也待不下去了,只好挥泪离别。

趙裁缝从此改了“出手紧”的毛病,倒练出一副好眼力。每逢女的来做衣服,一律不动尺量,随便扫一眼,那胸围、臀围、腰身、腿长的尺寸就出来了,居然成了他的绝招。

转眼腊根二十多岁了,高考落第,做了爸爸的帮手。赵裁缝凭借一手绝活,扩大业务,做成衣兼卖服装,雇了帮工,生意兴隆,腰包越来越鼓,居然成了博里镇的首富。钱多了,赵裁缝的心开始“活络”起来,潜藏在心底多年的渴求也越来越强烈。斜对面杂货店店主老周撮弄他说:“老赵,以前大伙儿叫你风流裁缝,那是损你的。如今你有钱了,现在单身少妇多得是,何不花钱讨个老婆?我给你物色个年轻漂亮的。”

这番话触动了赵裁缝的心思。多年来,他一直有再找个伴儿的念头,但过去苦于名声欠佳,经济不宽裕。加上内心深处还有巧珍的缘故,总难寻到满意合适的……现在若有个合适的女子,他还是愿意考虑的。他想起前不久,章镇长召集个体户开会时,鼓励大家守法经营、勤劳致富、自尊自爱,这样是会受到人们尊敬的。会后章镇长还跟赵裁缝握手,要他起个带头作用。想到这儿,赵裁缝茅塞顿开,激动起来,能寻个机会在个体户中起个带头作用,不也是一种风流、能博得一个好名声吗?

很快,机会来了。

这天,赵裁缝正在案板边忙着,镇上幼儿园的吴老师笑盈盈地走进店里。赵裁缝笑着迎上去问:“吴老师,你要做什么?”

“我要做五十件小朋友的罩衫。”

他有点儿诧异,吴老师接着说:“镇上中心幼儿园过几天就要开园了,这是给入园的小朋友们做的。还要跟你商量一下,这笔钱晚些时候给您,行吗?”

历来公家不赊欠,但是他很爽快地答应了。吴老师松了口气,接着咂咂嘴说:“经费有些困难,幼儿园虽说办起来了,东西差得太多,只好慢慢来。没法子。”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赵裁缝心头一动,这不是带头作贡献的机会吗?联想到电视里报纸上都曾有过个体户捐款的消息。他主意打定,说:“吴老师,这罩衣钱你不要付了,算我支持的吧!”

“真的?那太好啦!”吴老师喜出望外,眼神里充满感激和敬意。赵裁缝也激动了,随即又加了码:“除了罩衣,我再捐一万元,给孩子们买点玩具。”

“谢谢,谢谢,我代孩子们谢谢赵爷爷!”吴老师抓住赵裁缝的手,握了握,“开园那天,一定请你去指导指导!”

转眼到了开园这天,赵裁缝便早早来到幼儿园,吴老师笑着把他领到会场的主席台上坐下。赵裁缝从来没上过主席台,不免又兴奋又有点儿不自在,好在主席台上暂时没别人,他这才稍稍放松了点儿。

人陆续到了,尽是镇上的头面人物,谁知头头们没上主席台,甚至会场的门也没进。章镇长向主席台上瞧了瞧,就不见了。赵裁缝正在纳闷,吴老师仿佛刚和谁争执过似的红着脸,匆匆走到他面前,吞吞吐吐地说:“赵师傅,对不起,多来了几位首长,这主席台……坐不下,请你……坐到下面……”他愣住了,眼见吴老师满脸尴尬和歉意,只好站起身,慢慢走下主席台。

当晚,赵裁缝自斟自饮,虽有佳肴美酒,依然无滋无味。他揣摩不透为什么会将他从主席台上赶开?自己不也是用大红请柬请去的宾客吗?是吴老师在寻自己的开心?不像,那又是什么原因呢?

这时,儿子腊根回来了,瞟了爸爸一眼,倒了杯酒一饮而尽,瓮声瓮气地说:“爸,以后别再做那种傻事了!你知道人家怎么说?说你赵裁缝赶起时髦来了,想花钱买好名声,就一万块钱,还想捞个名出风头!”

这几句话像刀剜,剜得赵裁缝的心里一阵阵疼痛。

腊根心里有气。前些日子他交了个女朋友,女朋友的爸爸妈妈坚决反对,嫌他是个体户,没有正当工作。

赵裁缝自我解嘲地说:“千人千口,你能堵住谁的嘴?”

腊根说:“瞧不起我们个体户,我们就干一番大事业。爸,我们办厂怎么样?我负责跑业务。”

一句话提醒了赵裁缝,他立即联想到了镇上办企业的老板们,哪个不是财大气粗?特别是那些赚钱多的大老板,镇里的头头把他们当宝贝哩。他们被誉为农民企业家,坐小车,乘飞机,天南海北,何等风流!

“对,办厂,改天我找章镇长谈谈租厂房的事!从私人关系说,章镇长的西服都是在我这儿做的,尤其是他爱人徐医生对我很客气……”

恰巧第二天徐医生上门来做衣服。徐医生是博里镇极少数唤赵裁缝为赵师傅的人。赵裁缝对她十分敬重,徐医生做衣服也不上别的店家去。此时徐医生一到,赵裁缝连忙丢下手中的活计笑脸相迎:“徐医生,今天要做什么衣服?”

“做一件春秋服!”她肚凸臀肥,商店里买不到合适的现成服装。

赵裁缝照例不动软尺,眼睛一扫,尺寸已经出来,二话没说,拿起剪刀就裁,三下两下,已经裁妥,又唤过学徒,立即上机。

徐医生过意不去地说:“赵师傅,不急,我过两天来拿好了。”

赵裁缝说:“您等一会儿,我还有话跟您说。”

赵裁缝便把自己要办个服装厂的设想,简要地说了说:“我想跟章镇长汇报汇报,请您先跟他说说,看他什么时候有空。”

徐医生听章镇长说过,博里镇的镇办企业经营情况不佳,产值上不去,县里有意见,章镇长为此心急如焚。今天听赵裁缝这么一说,很高兴,忙说:“好呀,这事我可以先跟老章提一提,让老章跟其他领导商量商量给你提供帮助。”

“好,好。”

徐医生刚走,腊根又泼冷水了:“爸,不要又像上次那样讨个没趣。我们自己找厂房并贷款,麻烦领导干嘛?”

赵裁缝头摇得像拨浪鼓:“不会,决不会!上次是公事,人家也有难处。这回是私事,有镇上支持,事情会好办一些!”

就在这个时候,斜对面老周兴冲冲地跑来,套着赵裁缝的耳朵说:“老赵,我给你牵了三条线。”

赵裁缝莫名其妙:“什么三条线?”

“真是贵人多忘事!你不是想……讨个老婆吗?”

“不不,我……”

老周急了,那次他撮弄赵裁缝讨老婆的事,以为赵裁缝动了心,便四处物色牵线,断定事成之后,谢媒礼决不会少,没料到此刻赵裁缝却不认账了!

“我已经跟人家讲了,三个少妇都是刚刚离婚的,等你见面相亲呢,这怎么办?”

赵裁缝连连咂嘴,猛然,他一拍大腿,爽快地說:“好,不用看,三个我都要!”

老周莫名其妙了,三个都要?莫非这老家伙发疯了?

这天中午,赵裁缝收拾一新,怀揣办厂计划和一个封了五千元的红包,不紧不慢地来到章镇长家。很快,徐医生迎出来了,满面笑容,只是笑得不大自然:“实在对不起,赵师傅,县里来了领导,正在谈公事,改日再……”

刹那间,赵裁缝从头冷到脚,这次被腊根不幸言中了,并且比上次更狼狈!他没吱一声,默然回身。恰好,墙上有扇窗,章镇长和徐医生的说话声,清晰地传出来。

“这……对人家太不尊重了!”

“跟他能谈出什么名堂来,以后再说吧……”

原来你们就是这样看我们的!一种被欺骗被耍弄的失望感猛然袭上心头。他气恼了!你当你的官,我当我的民,咱们谁也别再求谁!他叹息着,气一阵,伤一阵心,发一会儿狠,半晌,才稍微好过一些……

赵裁缝发誓再不去找章镇长了,可没过两天,章镇长却亲自登门了。

这回赵裁缝再不像往日那般巴结,冷脸冷口地接待他。章镇长却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说是来做一套西装的。原来最近镇上招商引资,有一位香港兴华成衣公司的女老总来到这里,打算挑个合适的投资人联合办服装厂,这对正在为乡镇工业上不去而焦虑不安的章镇长来说,不正是个福音?刚刚接到电话,这位女老总不日即到博里考察洽谈。从未交过这种好运的博里镇,顿时忙碌起来,他们以最快的速度,搭起接待港商领导小组班子,章镇长自任组长,接着调兵遣将,研究接待事宜。

博里镇接财神的日子到了。章镇长西装笔挺,皮鞋锃亮,气派不凡,带着一帮人,早早就在布置一新的镇政府接待室里恭候。九点钟左右,一辆“皇冠”、一辆“大众”驰进院里,于是双方介绍、寒暄,然后入座奉茶,彬彬有礼,井井有条。

这位“女财神”名叫孙国英,看上去五十多岁,端庄得体,落落大方,打扮得华贵而不妖艳。洽谈十分顺利,很快双方的意见达成一致。谈到管理等具体事宜时,她问道:“章镇长,不知你们请谁来担任这个联办厂的厂长?请不必介意,为了我们的共同利益,我想我是应该关心的。”

关于厂长的人选,章镇长和其他领导着实伤了一番脑筋。这几天,通关系、托人情、毛遂自荐的有十多人,谁不想与港商打交道,既有高收入又可以借机去香港饱饱眼福呢?可是镇上几位领导却很慎重,挑来挑去,甚至将乡村两级干部一一过筛,尚未物色到十分理想的人。当然这些内情不好和盘托出,章镇长只好讷讷地说:“孙总问得好,不问我们也是应该通报的。我们打算请我镇有名的企业家、镇工业公司副经理暂时兼任厂长。喏,就是这位,你看呢?”

孙国英客气地和未来的厂长欠身一笑,未置可否,又把目光投向章镇长的西服上,瞧了一会儿说:“章镇长这套西服做得不错,用料考究,做工精细,尺寸恰到好处,堪称一流水平,不知出自哪位高手?”

众人见“女财神”话题转过,都放松起来。章镇长笑道:“哪里哪里,孙总见笑了,就是本镇土裁缝做的。”

“哦,他姓什么?”

“姓赵,父子二人,开一家小裁缝店……”

孙国英笑着说:“可见博里是藏龙卧虎之地啊,能人甚多。我想,我们这个厂若是由赵师傅来当家,也许产品质量会很高,能在市场上打响。”

“这……”章镇长抓头了。一个个体户,一个只知做手艺的风流裁缝,能当厂长?

“好吧,今天我们就谈到这儿。至于签正式协议……以后再说吧!”她说罢,收起笑容,站起身来。

空气陡然紧张起来。在座的人个个惶恐不安,这个“女财神”果然厉害!副镇长连忙转弯:“孙经理慧眼识英才,值得钦佩!您的建议完全可以考虑嘛!”他赶紧向章镇长使眼色。

章镇长即刻省悟,不能因小失大,忙说:“对对,可以考虑,就请他出任厂长。”

孙国英笑道:“太好了,那么就准备签协议吧。不过我们应该把赵老板请来,共商大计。”

还有什么话说呢?大家赶紧起身,一块儿向“为民服装店”走去。奇怪的是,孙国英竟很熟悉地走在前面。章镇长心中纳闷:这个“女财神”怎么对博里如此熟悉,又对赵裁缝如此青睐呢?

这时赵裁缝正和腊根在店堂里憋气发愁哩!原来老周听了他“三个女人都要”的话,居然把三个少妇一齐带来了。腊根一见发了火。赵裁缝连忙解释,他是想办厂计划通过之后,招收一批女工,便顺嘴说了这句话。如今办厂计划还没落实,人先来了,怎么打发?就在这时,一帮衣着光鲜的人来到店门口,赵裁缝以为风声传了出去,领导们前来问罪,吓得心怦怦直跳。

一帮人停住脚步。孙国英仔细打量了店里店外,很快把目光落在赵裁缝的身上。章镇长上前介绍说:“赵师傅,这位是香港兴华成衣公司孙总经理,我们是登门请你出马办服装厂的……”接着他把情况简单说了说。

赵裁缝愣住了。他看着眼前的孙国英,似乎面熟,却又不敢相认。正疑惑间,孙国英挪步上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唤道:“师傅!”

“你……”赵裁缝更加奇怪。

“三十多年了,您认不出我了吧,我是巧珍啊!”

“你是巧珍……”岁月流逝,物是人非,赵裁缝变了,巧珍变化更大,赵裁缝怎么也不敢相认呀!

在场的人都被这奇特的相逢惊愣了……

原来巧珍离开博里后,回到家乡务农,没过多久,便和失散多年的叔父联系上了,第二年就去了香港,继承了叔父的遗产。她凭着自己的成衣手艺,开办了兴华服装公司。

她曾经几次给赵裁缝来过信,可那个年月,赵裁缝怎么收得到呢。她独自经营成衣公司,自己也改名为国英。两年前,她的丈夫病故,儿子也在美国定居,剩下她孤身一人。多年在激烈竞争中生活,使她的身心感到疲惫。她想回内地,想回博里,当然也想到了赵裁缝。

今天到博里,经过“为民服装店”,她从车窗里又看到了赵裁缝,不禁感慨万千。后来见章镇长穿的西服是赵裁缝缝制的,回忆起往昔的一切,相信他的为人和手艺,便决心促成他当厂长。

章镇长见他们有这层关系,恍然大悟。赵裁缝也拿出了自己的办厂计划,介绍了设想,人们才知道他们父子俩一心在镇里办厂,完全出自一片好心。章镇长的心里不由得又愧又

悔……

一个月后,博里联办服装有限公司正式投产了。就在当天,赵裁缝和孙国英重续断弦。博里镇爆出特大新闻,“风流裁缝”如今真正地风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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